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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「其實我沒有權利替你決定,其實我應該親身承擔這種痛苦,雖然我們知道截肢是為了減輕目前的痛苦,這也不是個容易的決定。」這一段話的小小展版,靜靜的掛在北門的金河診所裡的牆上,這裡已經不再為患者看病,卻紀錄了早年發生在這裡令人難過與不捨的故事,「烏腳病」一個肆虐嘉南沿海一帶的疾病,在金河診所出現後與教會眾人的努力之下,讓這可怕的疾病消失在人群之中。

 

 

 

    而烏腳病在台灣嘉南一帶起因的禍根,很可能早期沿海地區無接管的自來水,絕大多數居民飲用地下水,而地下水的含砷量過高,長期飲用之下形成慢性中毒,患者初期罹病會出現四肢末端血液不流通,而無法獲得足夠之營養及氧氣,皮膚就會變成蒼白或紫紅色。患者會感到末端麻痺、發冷等症狀,若受壓迫就會產生刺痛感,有時亦會間歇性跛行等。病情更進一步會造成靜止組織的營養缺乏,產生劇烈的疼痛。其疼痛程度可讓活人生不如死-痛到顏面變形、身體扭曲、在地上打滾。此時症狀為趾部發黑、潰爛、發炎,甚至造成壞疽再自然脫落。嚴重者發炎區域會擴散,腳組織可能悉數壞死,祇能以手術切除。

 

 

    在孫理蓮牧師娘與王金河醫生、謝緯醫生三位的協助幫忙之下,烏腳病的患者看到了一絲曙光,在藥物治療、截肢復健、義肢裝設、輔導就業等等一連串的治癒過程,全有賴這群真正愛台灣的人,一步一步協助這群貧苦患者在關上一扇門後,重啟另一扇窗的工作。看著手術室內怵目驚心的截肢浸液標本,還有展板上泛黃的相片與說明文字,真的很難想像為什麼有這般可怕的疾病侵蝕這片善良的土地,展覽的面版寫著「主啊,汝若來台灣」的台語詩,讀完後真是讓人心疼,這群甘於平淡的小老百姓為何會如此悲苦?

 

 

  

    醫療博物館牽涉到許多得倫理與道德層面,德國的屏茲鴻美術館(Sammlung Prinzhorn)蒐藏了精神病患創作,這些病患的畫作透過藝術治療方式,抒解了心中的苦痛卻也洩漏出他們心中的祕密,這其中牽涉到醫學倫理與道德的雙面禁忌,卻也在同時不禁讓人思索到文森‧梵谷(Vincent Willem van Gogh),這位晚年飽受精神疾病之苦的畫家,卻也在同時創作了藝術史上不凡的作品,病人無論在心理、生理飽受苦痛折磨的同時,似乎回到生物求生的本能,回到人的原初本性,當我們身體健康者目睹他們的苦痛,才會懂得珍惜生命。當一個博物館將這些患者或是病症公開展覽,參觀者猶如窺探一般,侵犯了患者的隱私,如何在這一方面拿捏仔細是一個重要的觀點,尤其在東方社會之中,往往某些疾病又與陰德、家族、個人行為劃上等號,將部分被污名化的疾病,更使得罹病患者多承擔了一份社會異樣的觀感。

 

 

    台灣烏腳病醫療紀念園區,其實可以分成三個部分,第一個部分就是金河診所,第二個部分是基督教芥菜種會—北門嶼免費診所紀念館,第三個部分是北門嶼基督教會。可惜基督教芥菜種會—北門嶼免費診所紀念館,需要團體預約才開放參觀,而大熊參訪的時間北門嶼基督教會正好大門深鎖,僅能參觀金河診所,頂著七月烈日加上館內無空調,滿頭大汗一邊看展的我似乎可以想像,在當時診所看診的狀況以及手術室的環境。當大熊在金河診所裡面,坐著椅子上並倚靠著當年王金河醫生看診的桌子,桌上的略微斑駁的解說牌上寫到「……它見證過最艱難的抉擇,旁聽無數病痛的嘆息,也分享了治癒的喜悅。」參觀結束離開診所,廣場上的水泥地反射著南台灣炙熱的陽光,眼前一片光亮讓人一下無法睜開雙眼,也許當年看診完的患者,也如同我一般見到這充滿生命力的陽光,堅持不願對命運低頭。

 

 

 

    這種參觀完後略帶悲傷的感覺,在大熊博物館參觀印象中,只有在新公園內的二二八紀念館以及柬埔寨金邊的波布罪惡館,兩者的設立與狀況與台灣烏腳病醫療紀念園區不盡相同,但是離開時的心情都是讓人無法雀躍。陳佳利老師的著作《被展示的傷口:記憶與創傷的博物館筆記》在最後的「尾聲:參觀博物館就是一場療傷之旅?」的這個標題上打了個問號,陳老師暗示著參觀這類傷痛記憶博物館的觀眾,就像是進入教堂寺廟一般,參觀時像是進行著一種救贖的儀式。這樣的看法與希臘亞里斯多德《詩學》中所提及的某些狀況相同,《詩學》中提到「憐憫」是由一個人遭受不應遭受的惡運所引起的;「恐懼」是由這個遭受惡運的人與我們相似引起的。亞氏認為悲劇有淨化人心之效,「淨化」一詞是當時希臘常見的概念,用在醫療上指的是宣洩,宗教上則有洗滌罪惡的意味。而人在觀賞悲劇時,藉由引起憐憫與恐懼來使這種情感得到「淨化」。

 

 

 

    在新博物館時代裡,博物館逐漸轉型成為有娛樂、休閒功用之際時,這一類能進一步引發人類思索思考的展覽越來越少,是否暗示人們逐漸失去了自我省思的能力,觀眾無意識的直接接受博物館給的知識傳播,像是巡迴展、超級特展不遠千里來到台灣,到底博物館辦這些展覽背後目的與要給觀眾的是什麼?又有多少人願意去省思?那日準備要離去,大熊回首藍天與灰牆,聞著空氣中帶鹹味與魚腥的空氣,想想真是慚愧。生於斯的我對於台灣這塊土地,認識有多少?瞭解又有多少?又為她付出多少?

 

 

 

文章標題取於 浙江嘉興 西塘古鎮 鍾介福藥店 門聯

陳佳利老師 被展示的傷口:記憶與創傷的博物館筆記》可以點這裡瞭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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